杨炯深吸一口气,推开房门,拉着尤宝宝迈步而入。
但见这雅间陈设清雅,临湖一侧开着轩窗,夜风送入荷香,沁人心脾。房中燃着上好的檀香,一张花梨木八仙桌上,摆满了各色辽国佳肴,诸如烤得金黄的羊腿、浓香四溢的奶酥、清蒸的湖鱼、时令鲜蔬,旁边还堆着好几坛尚未开封的美酒,泥封上印着御用标记,显然是精心准备。
桌旁,一人背对房门,正望着窗外湖景出神。
听得门响,那人蓦然回首。
但见他身穿一袭藏蓝色暗纹锦袍,腰束玉带,头上未戴冠冕,只以一根玉簪束发。虽是便服,但那眉眼间蕴藏的贵气,与久居人上养成的雍容气度,却是遮掩不住,正是当今辽国皇帝耶律倍。
耶律倍年岁本轻,不过十三四岁年纪,面容依稀还有去年在长安为质时的稚嫩影子,只是那眉宇间却沉淀了几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与疲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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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律倍看清来人是杨炯,那双原本带着些许威仪与落寞的眼眸,骤然亮了起来,如同夜星迸射光芒,脸上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欣喜,霍然起身,脱口唤道:“姐夫!”
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欢愉。
杨炯愣愣的看着耶律倍,心头却是没来由地一酸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般憋闷。
借着灯光细看,只见耶律倍面色苍白,不见丝毫血气,竟比那上好的宣纸还要白上几分,唇色亦是淡极,毫无血色。
更刺目的是,耶律倍那乌黑的鬓角间,竟已夹杂了数缕刺眼的白发。这哪里还有半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,分明是一饱经风霜、内里已然空洞的残破躯壳。
一想到二人分别不过一年光景,当初那个跟着自己驰骋沙场、意气风发的少年,怎就被磋磨至此?
耶律倍快步走到杨炯面前,脸上笑容不减,语气带着几分依赖:“姐夫!你可算来了,我还以为你军务繁忙,把我这大婚日子给忘了呢!”
“忘不了!答应你的事,几时食言过?”杨炯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楚,扯出一丝笑容,声音却因情绪激荡而显得有些沙哑。
耶律倍心思何等细腻,见杨炯眼神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疼惜与痛心,知他看出自己身体状况,心头不由一暖,却不愿气氛变得伤感,当即故作轻松地一笑,目光转到杨炯身后背着的狭长木盒上,眼中迸发出孩童般的期待与激动,凑近道:“姐夫!这……这莫非就是……”
杨炯见他这般情状,知他有意转移话题,心中低落的情绪稍缓,伸臂搂住他的肩膀,将他重新按回座位,道:“倍子,我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位神医来,先让她给你瞧瞧。”
说着,转向尤宝宝。
耶律倍一愣,随即摆手笑道:“姐夫!我这身体好得很,昨日晚膳还独自吃了半头烤羔羊呢!何须劳动神医?”
杨炯瞪了他一眼,不容置疑地对尤宝宝道:“宝宝,劳你辛苦,给我这弟弟仔细诊诊脉。他去年受过极重的内伤外伤,你看看……可还有调理的法子?”
尤宝宝早已注意到耶律倍的异常,她精于医道,望闻问切乃是基本功,只看耶律倍面色气息,便知他已是五内俱损、元气大亏之象。
又见杨炯如此郑重拜托,心知这少年皇帝在杨炯心中分量极重。当下也不多言,只微微颔首,走上前去,对耶律倍轻声道:“陛下,请伸手。”
耶律倍见推辞不过,又见尤宝宝神色肃穆,气质清冷,确有名医风范,便笑了笑,依言伸出右手腕,口中尚自玩笑道:“姑娘但看无妨,我这身子,自己清楚得很。”
尤宝宝伸出三指,轻轻搭在耶律倍腕间寸关尺三部,凝神细察。初时指尖轻按,继而微沉,眉头渐渐蹙紧。
她诊完右手,又换左手,反复数次,期间不时观察耶律倍的面色、眼睑、舌苔。
良久,尤宝宝缓缓放下手,面色沉凝如水,转身望向杨炯,嘴唇微动,欲言又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