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方的异动声再次响起,这一次却带着种不同寻常的沉静。众人下意识回头,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,竟都微微晃了晃眼。
只见昭安府老夫人由一个拘谨的小丫鬟搀扶着,缓缓走了过来。
她身着一袭一品侯爵诰命朝服,亮眼的正红色织金缎面上绣着细密的祥云纹,胸前补子绣着展翅的仙鹤,金线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深红大袖衫垂落时,缎面随动作流转
头上珠翠环绕,点翠嵌珠的抹额衬得她面容虽添了些岁月痕迹,却愈发端庄,每一步落下,都带着久经世家沉淀的尊贵与威严,连周遭喧闹的空气都似被压得静了几分。
这下子,围在旁的百姓和学子彻底傻了眼,先前是翰林院侍讲,跟着来的是礼部侍郎家公子,如今竟连一品侯爵诰命夫人都亲自来了。
人群里窃窃私语声骤然炸响,有人攥着衣角探头,有人压低声音揣测,满眼都是“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”的茫然。
林文彦勉强站直,陈侍讲拉着妻子往前半步,孟氏也忙敛了哽咽的神色,连带着周遭几位识得身份的子弟,待老夫人在人前站定,全都齐齐躬身行礼。
陈侍讲作为前头主事的,率先垂首开口,语气里满是恭敬:“见过老夫人。”
要知道,一品侯爵诰命的身份,在这场子里是顶尊贵的,甚至便是放在整个京城的女眷之中,也属最顶尖的那一拨。
老夫人历经几十年风雨,见惯了场面,目光扫过眼前乌泱泱的人群、众人各异的神色,心里瞬间就透亮了。
稍一琢磨,便猜到小丫头的计划,怕是已经成了大半。
周遭人潮里,总有些不知情的,踮着脚往那高座上望,手肘轻轻撞着身边人,声音压得低低却藏不住好奇。
“你瞧这老夫人,举手投足那股子气派,到底是何等人物?怎的这般贵气?”
早有知晓内情的,便叹了口气细细分说,指尖悄悄朝着那处虚指:“这老夫人出身可不一般,原是威远侯府的嫡女,当年出阁时十里红妆,何等风光?只可惜嫁入招安侯府后,偏是所托非人,侯爷心思不在内宅,她自己的嫡子嫡女都夭折,到最后,只能让庶出的儿子承袭了爵位。”
话到此处,声音又低了几分,带着点惋惜,“虽说如今在府里被奉养着,可庶子终究是隔着一层肚皮的,府里的人情冷暖,她心里头的苦楚,哪里是旁人能看透的?”
人群里一阵低低的附和,有人忽然眼睛一亮,凑过来插了句嘴:“依我看,她今日能来这儿,怕不是跟那协管天下女子之权有关?毕竟是勋爵世家出来的,论规矩、论体面,放眼京里,没几个能比得过她。”
议论声断断续续飘着,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秀才,里头既有世家子弟,也有官宦人家的后辈,听着这些话,脸上都没什么惊讶。
他们自小浸在这些弯弯绕里,嫡庶之别、宅门深浅,早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。
“看着风光罢了,这般身份,苦楚比体面只多不少。”
周遭的议论声像细碎的蚊蚋,绕着其嗡嗡打转,老夫人却恍若未闻,眸光沉静如深潭,那些揣测、惋惜乃至窥探的目光,落在她身上竟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。
比这难听十倍、刻薄百倍的风言风语,早在她守着空院、看着庶子一步步占了侯府主位时,就已听够了,如今这点声响,于她不过是耳边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