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这难听十倍、刻薄百倍的风言风语,早在她守着空院、看着庶子一步步占了侯府主位时,就已听够了,如今这点声响,于她不过是耳边风。
周小勇深吸一口气,脚步放得极轻,缓缓穿过人群,规规矩矩躬身行了一礼,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:“小子周小勇,见过老夫人。常听我家恩师提起您,今日得见,果然气度不凡。不知老夫人身子可好?若是觉着乏了或是哪里不适,您只需唤小子一声,搀扶一二的力气,小子还是有的。”
老夫人这才缓缓抬眼,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她眉梢微抬,声音平静无波,带着点岁月沉淀的沙哑:“你师从?……”
周小勇忙直起身,眼底亮了亮,连忙补充:“回老夫人,小子的恩师姓温,就在不久前,她还在宫里同您见过一面呢。”
这话落音的瞬间,老夫人眼底方才还淡淡的眸光,渐渐浮起细碎的光亮,连带着眉宇间的沉静都松快了几分。
她微微倾了倾身,目光重新落在周小勇身上,这一次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扫过,而是一寸寸仔细打量。
少年身上的儒衫虽不华贵,但显然已不是白身,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清泉里的石子,清明透亮,却又在转动间藏着点活络的灵光,不木讷也不张扬。
脊背挺得笔直,像株刚抽枝的青竹,却没有半分恃才傲物的僵硬,连回话时微微颔首的姿态,都透着股随和妥帖。
老夫人看着看着,嘴角几不可察地松了些,这孩子,瞧着就不是那种埋首故纸堆的书呆子,倒有几分灵透劲儿,而后她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开来,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,轻轻朝他招了招手。
周小勇心下一暖,像对待自家长辈般恭恭敬敬趋步上前,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
“好后生,”老夫人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赞许,“你家师父把你教导得极好,只是往后还要多学学她,莫急,将来定能成个为民做事的好官。”
周小勇闻言立刻躬身应下,声音比先前更显郑重:“回老夫人,恩师是小子这辈子最敬重的人。儿时是恩师从水火里把我救出来。如今小子总算长成人,别的不敢想,只盼着能继承恩师的心意,将来若能得一官半职,定要像她那样,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。”
老夫人听得眉梢都舒展开,又笑了一声,语气里满是欣慰:“好,真是个有志气的!”
说着,老夫人垂眸,指尖捏住腰间系着的玉佩,绳结是旧年的样式,边缘已磨得泛白,玉佩本身却莹润如凝脂,墨色纹路像山水般蜿蜒,显见是戴了许多年的物件。
她指尖轻轻一捻,解开绳结,将玉佩稳稳托在掌心,那玉面还带着些贴身的温意,一看便知是男子之物,且成色极佳,绝非寻常俗品。
“这是给你的见面礼。”老夫人声音放得极轻,递玉佩的动作慢而郑重。
周小勇低头去看时,正撞见她眼底翻涌的回忆,像是透过这枚玉,望见了许久前的人。
她顿了顿,才喃喃续道:“希望你……能像它上一任主人那样,做个顶天立地的郎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