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蒿点头说道:“互为恶邻已久,对方是怎么个鸟样,各自心中都很有数。”
话一出口,荆蒿便觉失言,愧对“新朋”二字么。
陈平安微笑道:“我也好奇天隅洞天的情况,先前计划游历浩然九洲,只是临时有事,拖延了。”
荆蒿无言以对,这个“临时有事”的说法,实在是……整个大骊、宝瓶洲,甚至是整座人间,也就你陈平安说得此话了。
既然话入正题,涉及到了流霞洲,荆蒿就眼神冷冽,瞬间成了那个一洲道主老飞升,老人揉了揉下巴,嘿嘿笑道:“蜀南鸢当初为了跻身仙人境和之后的飞升境,比较坎坷了,先后有过四次秘密闭关,这期间积攒的天材地宝,呵,恐怕连不缺钱如于老神仙之流,也要肉疼几分。前三次都给我搅黄了,耗费资粮无数,其中一次,便是我与刘蜕联手,暗中作梗,坏了蜀南鸢的好事,说是对我恨之入骨,绝不夸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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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神王宪咂舌不已,荆老神仙除了是位老飞升,还是流霞洲那边的一洲道主?!
今天真是长见识了!
也不谈这桩山巅恩怨的孰是孰非,陈平安只是笑问道:“这里边,就没有一二次是蜀南鸢故意让你坏事,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?”
荆蒿微微讶异,点头道:“确实如此,当局者迷,我也是事后才琢磨出余味来的。刘蜕说天隅洞天是在求个公道人心的‘事不过三’,在走一条以退为进的路数。”
“即便我是名义上的一洲道主,两次三番阻挠一位本土修士的登顶之路,一二次尚可理解,次数再多,在中土文庙和别洲山巅修士眼中,恐怕也要落个气量狭隘、妨碍一洲气运的恶劣印象。”
不愧是当过隐官的人物,看待迷局,总能“点题”,直中要害。
其实在落魄山的那段时日,荆蒿跟陈平安实无交集可言,既无言谈,何来交心。
当然不是荆蒿清高,实在是有心无力,跟大修士聊天,本就不轻松,很容易从一场风清月淡的闲聊,变成一场相互问心诛心的坐而论道。况且为了应付每天避无可避的“早酒”,尤其是跟青主前辈同桌饮酒,后者除了是一位“凶名在外”的老字号十四境,更是青宫山的真正主人,荆蒿压力之大,可想而知。
还有景清道友的那种堪称独门秘术的“劝酒”路数,荆蒿说是心惊胆战不为过。
“陈浊流,我在外人这边故意贬低你,处处抬举荆老神仙,终究是为了你好,是一种千金难买的人情世故,你不要不识抬举。”
“你不懂好兄弟的良苦用心,怨不得你榆木疙瘩不开窍,谁让我遇人不淑跟你当了朋友,也不与你计较什么,但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以后你下了山独自闯荡江湖,没有我在身边,以你的犟脾气,铁定会吃亏,麻溜的,你赶紧陪个笑脸,给荆老神仙敬一碗酒……”
“将来你老小子浪荡到了流霞洲,有荆老神仙的照拂,总能吃香喝辣,我也就放心……哎呦喂,你真是个大爷,还愣着做啥子,敬酒哇!”
酒桌上,青衣童子一边打着酒嗝,以心声劝说“陈浊流”,青主前辈就同时暗中让荆蒿听个真切,一清二楚。
荆蒿自认道心足够坚韧了,也怕青主前辈突然翻脸,掀了酒桌。
来自那座桃花福地的陈清流,年轻那会儿何等杀伐果决,睚眦必报,快意恩仇。
三千年前的斩龙一役,三千年后的鬼物现世,天厌,天殛,两场大劫,分别被“两陈”消之。
也对,这类人,这种事,并非孤例。
别忘了陈平安就是从骊珠洞天走出的人物。
此外从灵爽福地仗剑飞升的刑官豪素,不也如此,返回浩然的第一件事,就找上门去,斩落头颅,手刃仇寇?
荆蒿起先近乎是被陈清流逼着与“景清道友”作酒友的,如今却也可以不别扭,不违心,说自己跟景清道友是相逢投缘的朋友。
跟陈灵均做朋友,有一点足可放心,总不怕他害你半点。
天大的利益,就算在桌上能够堆出一座金山银山,唾手可得。
相信陈灵均瞧见了也会摆手,这不是我要喝的那碗酒。
荆蒿壮起胆子问道:“既然是景清道友的一场走渎,陈先生是不是不该现身,有画蛇添足的嫌疑?”
好像也还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话,明摆着是在质疑陈平安的粗心大意,因小失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