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惯例,朝会首先由内阁首辅申时行奏报岁末年初的政务要情。
申时行出列,手持玉笏,声音沉稳:“启奏陛下。去岁,仰赖陛下洪福,天佑大明。四海虽有小扰,然大体承平。太仓岁入……”
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去年的财政收支、主要工程进展以及边疆动态,重点突出了“岁入丰盈”、“仓廪充实”、“海波渐靖”等积极方面,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。
实际上,申时行是现在大明朝压力最大的一个人。
他前面是张居正,辅佐的又是比之前更加激进,更有权威的天子……
他深知今日朝会另有重头戏,官立蒙学,故奏报内容精炼扼要,不多赘言。
接着,几位部院重臣也依次出列,奏报本部要务,皆是有条不紊,波澜不惊。
气氛看似一片祥和,正朝着朱翊钧预设的轨道进行——接下来,就该是内阁抛出酝酿已久的“官立蒙学”章程,由皇帝定调了。
朱翊钧的目光透过玉藻,扫视着阶下肃立的群臣,心中那份因朝鲜之事而绷紧的弦,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些。
就在朱翊钧微微抬手,准备示意申时行提出蒙学新政之时。
“陛下!臣有本启奏!”
一个清亮而带着几分激越的声音,打破了殿中刚刚酝酿起的平静。
只见从文官班列中,一位身着青色獬豸补子官袍、头戴乌纱的御史,手持象牙笏板,大步跨出班列,跪倒在御道中央。
朱翊钧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人身上。冕旒下的眉头,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。
他认得此人——河南道监察御史,江东之。
一个以刚直敢言、甚至有些“好搏击”着称的年轻言官……当年,海瑞在时,便多番举荐他。
“哦?”朱翊钧的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情绪,“江卿有何本章?准奏。”
“谢陛下!”江东之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激愤,但开口时,那话语却如同出鞘的利剑,带着锋芒直指目标:“臣江东之,冒死劾奏!劾奏宁国公、提督朝鲜军务——李成梁……”
嗡……
原本肃静的皇极殿内,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!
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跪在殿中的江东之,有震惊,有疑惑,有兴奋……
李成梁!那可是手握重兵、在朝鲜权备倭的国之柱石啊!
新年第一朝,第一个弹劾,就是属于他的。
朱翊钧端坐御座,面上依旧不动声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