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过了巳时,午门外的登闻鼓所在的广场内,此刻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。
穿藏青儒衫的学子们多是往鼓架西侧站,攥着卷边的《大明律》,目光盯着鼓旁那两个执杖的卫卒。
“才传养济主官定了女官,今日登闻鼓下就聚了这许多妇人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“瞧那穿蓝布裙的,前日还在西市捡菜叶,今日竟敢往登闻鼓前凑,定是听闻女官能庇佑女子,便觉得连皇家设的鼓,都能为她们敲了!”
周遭几个学子都跟着红了脸。
“你们可知晓?养济寺新掌印的温大人竟要协管天下女子之权!”
“听说若此事圣上应允,往后女子从娘家到婆家,生老病死、婚嫁离合,婆家都不能擅自定夺,甚至当地官府都不行,得拉着养济寺一块审判。这是要把规矩,全踩在脚下!”
“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!女子出了阁,便是夫家的人,她的命、她的事,自有夫君、公婆做主,凭什么要养济寺一个女官来插手?这不是把夫家的脸面往泥里踩吗?”
“就是!方才那妇人说夫君待她不好,可夫妻本是一体,夫君处置家事,即便有不妥,也该由族老调解,哪轮得到官府、女官来管?这是把家事当成国事闹,往后谁家婆媳拌嘴、夫妻吵架,都要往官府跑,天下岂不乱了套?”
人群里的百姓听得议论纷纷,有看热闹的百姓挠了挠头:“可前儿东市张屠户,把媳妇打得断了腿,族老也没管啊……”
这话刚出口,就被一学子打断:“那是个别恶例!哪能因一人之错,就拆了夫为妻纲的根基?女子本就该服于家、顺于夫,若都让养济寺来管,往后女子都敢违逆公婆、顶撞夫君,这纲常伦理,还怎么立得住?”
“咱们今日来登闻鼓前,就是要击鼓奏达天庭!”有学子忽然拔高声音。
“这温女官掌养济寺衙门已是史无前例,如今还要揽女子之权,分明是乱政!若今日不拦着,往后女子都要被官府掌管,哪家还敢娶媳妇?哪家还能有家规?”
他这话引得学子们纷纷附和,有人甚至开始推搡着往前涌,嘴里喊着“击鼓诉冤”“还我纲常”。
可人群后排,几个妇人却悄悄议论:“这些学子怕不是被人挑唆了?昨日还在茶馆说养济寺该管孤儿,今日就拦着不让管妇人了……”
“是啊,若真能让受欺负的女子有处说理,也不是坏事,怎就成了乱政?”
议论声混在学子的呼喊里,登闻鼓下愈发嘈杂。
周围的百姓女子们听见“不让养济寺管”,眼圈又红了,而学子们还在往前挤,其中一人攥着鼓槌的木柄,指节泛青:“今日便是被卫卒拿了,也要敲这登闻鼓!不能让一个女官,毁了千年的长纲!”
话音刚落,人群里忽然起了阵骚动。
一个怀里揣着布包的妇人,鬓发散乱,膝盖上还沾着泥,猛地从人缝里挤出来,直扑向登闻鼓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她手掌拍在鼓面上,震得鼓边的铜环当啷乱响:“我要告状!我夫君赌输了钱,要把我和娃卖给地主!顺天府不管、族中不管、娘家不管,若真无人管我们就一头撞死在这儿!”
这一敲,像捅了马蜂窝。
又有两个妇人跟着往前冲,一个攥着被撕烂的围裙,袖口露出几道青紫抓痕:“我婆婆说我生不出儿子,要把我沉塘!”
另一个声音发颤,手里捏着半块啃剩的窝头:“我夫君娶了小的,把我赶到柴房,三天没给口热的……求好心人救救我!”
卫卒刚要上前拦,人群里忽然有人喊:“别拦!登闻鼓本就是为百姓敲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