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头一接,又有将军朗声道:“我们武官家的女儿,也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,半分委屈都舍不得让受!温尚宫说的那些规矩,本就该护着正妻、护着自家闺女,又没拦着谁纳小妾,凭啥要让正妻的嫁妆被算计,让闺女受委屈?”
“就是!”有人声音里带了股刚气,“没本事的男人,才会盯着妻子的嫁妆过日子,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,让老娘受冷落、委屈闺女的婚事换利益!这种人,别说在军中站不住脚,就是在咱们武人堆里,也没人瞧得起!”
几句话掷地有声,殿中武官们或点头附和,或眼底发亮。
他们本就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,温以缇这番直白护着家人的话,恰好说到了他们心坎里,比那些引经据典的文臣言辞,更对他们的胃口。
龙椅上,正熙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,那口气极轻,像殿角垂落的纱幔被风扫了下,却没带半分情绪,没人辨得清是为温以缇的胆气,还是为这满殿的动静。
而温以缇抬眼望过去,只觉心口猛地一沉。
看来陛下这声叹,分明是还不够。
她攥了攥袖角,没半分犹豫,猛地侧身转向立在文臣列首的国子监列,再转至翰林院方向。
待这两方目光收回来,她忽然抬声看向国子监祭酒与翰林院学士,声音清亮得殿中人人都听得见:“祭酒大人,掌院学士,方才诸位或论礼法,或说家宅,在下倒想借《礼运大同篇》问二位一句。”
话落,她不等人应声,便垂眸缓缓开口,一字一句背得清晰: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。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…”
温以缇的声音在殿中回荡,掷地有声。
官员们的反应瞬时分了明,原先交头接耳的悄悄闭了嘴,好些人下意识直了直腰。
文臣们多是垂眸凝思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笏板,武官们虽一时想不起来,却也听出了“老有所终”“幼有所长”的实在意思,方才就亮着的眼底,又多了几分认同。
最前排的几位重臣里,彭阁老垂着眼,嘴角虽没明着上扬,眼底却悄悄漫开一丝浅淡的笑意。
温老爷攥着笏板的手松了松,藏在袖中的手轻轻舒了口气,那点满意藏在颔首的动作里,不显眼,却真切。
崔老爷则更沉些,只在“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”那句落时,指腹蹭了蹭官袍下摆,眼底掠过一丝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,显然是觉得温以缇这步棋走对了。
唯有冯阁老,脸色瞬间沉了沉,方才还端着的脊背悄悄僵了,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,他飞快扫了眼周围,又听温以缇的声音还在殿中飘着,心头暗叫一声“糟糕”。
“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……是故谋闭而不兴,盗窃乱贼而不作,故外户而不闭,是谓大同。”
说完,温以缇抬眼,眼底没了先前的激昂,反倒多了几分沉定:“二位皆是饱学之士,在下斗胆问一句,方才所言护正妻嫁妆、保女子婚嫁不受胁迫,与这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、幼有所长,到底是相悖,还是相合?这《礼运》里的大同,难道只许男子论公,女子便该在亲其亲、子其子里,连自己的身家、婚事都做不得主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