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忠看着那魁梧汉子身后的兵卒手中半张开的弓,看着那些刀枪箭矢的寒芒,沉默了片刻,便是抽出了短刃,丢在了甲板上。
或许,这就是『命』?
陈忠不知道,他只是累了,茫然得有些无所谓。
甘宁手下检查了一遍,没有发现什么属于曹军的痕迹,不过明显陈忠也不是真逃难的民众。
甘宁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的小船和众人脸上的悲愤绝望,尤其在那几处包扎的伤口上停留了一下。『说罢,你们真是「逃难」的?』
『你们怎么回事?惹上谁了?杀得这么狠,逃得这么急?』甘宁问道。
陈忠身边的弟兄们下意识地看向他。
陈忠闭了闭眼,坞堡的冲天火光和王弘远那冷漠的谈笑声再次浮现。
他深吸一口气,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冰冷,简短地将王家如何将他们当作弃卒死守庄园,自己又如何绝望引敌破堡的过程说了出来。没有渲染,没有控诉,只是陈述,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被背叛的刻骨寒意,让甘宁船上的汉子们都沉默了下来。
『弃卒?』甘宁听完,浓眉紧紧拧在一起,眼神里没有鄙夷,反而燃烧起一种怒火。他猛地踏前一步,船身都晃了晃,声音如同闷雷在浓雾中炸开,『放他娘的狗屁!哪有什么天生就该被牺牲的「卒」?!在老子这里,在骠骑大将军麾下,没有谁一生下来就「天生」要被牺牲,也没有谁「必然」是要被遗弃!看看老子!』
甘宁指着自己鼻子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,『老子当年在巴郡,是「锦帆贼」!在那些狗官士族眼里,老子连「卒」都不如,就是该被剿灭、被唾弃的「贼」!可骠骑大将军不这么看!他看老子能打,看老子懂水,给老子船,给老子兵,让老子堂堂正正做将军!老子手下的兄弟,有江贼,有渔夫,有流民,在那些贵人眼里,都是可以随便丢弃的「卒子」!可在老子船上,就是同生共死的袍泽!』
甘宁指着甲板上那几具盖着草席的遗体,眼眶微微发红,声音却更加铿锵有力,『格老子这次是栽了!被曹仁那狗日的阴了一把!死了好些兄弟!但老子告诉你,他们不是弃卒!老子没把他们当盾牌丢出去挡箭!他们是跟老子一起冲杀,中了埋伏,是战死的!老子现在窝在这鸟不拉屎的破泽子里,不是要逃命!老子是要找路出去,找到曹仁,给这些死难的兄弟报仇!用曹仁的血,祭老子的旗!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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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甘宁骂着,很快又是挠了挠脑袋,『但这鬼地方……仙人板板的比川中水都还要绕!老子的向导……呸!』
他狠狠啐了一口,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和暴怒,『被狗日的曹军的冷箭射死在前面了!这他娘的破泽子,转了两天,连个北都找不着!』
陈忠心中一动。
向导死了?
迷路?
看对方船只破损的样子和甲板上的遗体,显然也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。
陈忠试探着问:『你们……真是骠骑军?』
『格老子就是甘宁!』甘宁拍着胸脯,『锦帆甘兴霸!』
甘宁!
陈忠他听说过这个名字!
这个名字在荆州一带也算响亮,锦帆贼出身,如今是骠骑大将军斐潜麾下大将。
他竟也在这云梦泽里打转?
甘宁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陈忠:『看你也是条汉子!老子问你,你的血性呢?!你带着兄弟杀出来,难道就是为了在这破地方里烂掉?还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,舔着伤口,只会喷口水咒骂那些把你当弃子的混账?跟我走!给老子当向导,带路穿过这什么鬼泽子北上!老子带你和你这些兄弟,去找曹仁算账!用刀枪去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!「卒」的命,也是命!「卒」的仇,也得用血来偿!』
陈忠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