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乐咂咂嘴,“老师,您这也太认真了。这本科大班课快百号人,一个个这么批注,您不累?我看行文大致通顺,逻辑没明显硬伤,查重能过,鼓励鼓励得了呗,别把自己熬坏了。”
惠庆放下笔,咳嗽一声,“胡说八道。教学生能这么糊弄?”
“我给他们上课是念PPT敷衍的吗?他们敢交这作业上来,我就得让他们知道哪儿不对。本科生怎么了?治学的根基就得是严谨,不管是本科的小论文,还是你博士的大论文,都一样。糊弄一次,后面就全是窟窿。”
“你忘了你硕士论文被费先生拿红笔画满的那副惨样儿了?”
“这,哪能忘啊。”李乐想起费先生的那几段批注,什么“此处建议投稿儿童文学”,“自创混沌流”,“你是如何让烫手、学术、垃圾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的”,下意识缩了缩脖子,又看了看惠庆扎针的手。
“那什么,我帮您分点儿,这半沓我看看?正好我也瞅瞅现在师弟师妹们啥水平。”李乐顺手就把刚才惠庆批剩下一半那摞捞走了。
“哎哎。。。。”惠庆没摁住,想了想,也没反对,叮嘱了一句,“你认真点儿。”
“嗨,我知道分寸。”李乐嘿嘿一笑,从惠庆手里接过一支红笔。
李乐翻到第一篇,字迹潦草,透着一股赶工的敷衍气息,开头就是一句,“社会控制就是让大家别捣乱,方法,有法律吓唬你,有道德让你不好意思,还有就是亲戚朋友说你。。。。。”
看得眉头直跳,红笔唰唰就是几行,最后,加上一句。
“看得出你很想照顾老师的情绪,但如果你真的感激老师挂着水还在这破椅子批你这份。。。。。作业,下次请尽量表现得更像这门课是隔壁老师教的。。。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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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尽力了但真不懂的真诚绝望,而不是现在这种敷衍里透着一股混子气。”
第二篇,写得挺长,引经据典,什么大师的名字都堆上了。可仔细一看,拼盘儿,科层制用来论述社会控制僵硬呆板,全景监狱说成了警察叔叔装监控抓小偷。
李乐嘬了嘬牙花子,提笔,改完正文,又写,“这文字如流浪猫,逮着谁家剩饭都能叼一口塞进创新的破瓦罐。”
“福柯知道你把他用来分析权力渗透的知识型规训,降维成了街道办摄像头抓随地吐痰的实用主义吗?回去重读规训前三章,再碰韦伯!”
写完觉得不够解气,末尾又添了句,“观点激进,勇气可嘉,论述情绪化倾向明显,缺乏实证支撑与理论依据。建议了解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或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学说。”
往下,一篇大概是想谈传统文化控制力,写着写着就歪到野史上去了。
“包拯铡美案说明传统社会法治精神深入人心,百姓深受感召。。。。。”李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:“野史有,苟史也有,但能把社会控制概念像摊烂泥一样搅合成包公断案=宋代和谐法治化路径的液体形态苟史,实属罕见。感动吗?不敢动!论点逻辑呢?被狗铡吃了?”
又一篇,字迹工整,但内容干瘪空泛如脱水蔬菜,三百字就凑了三句老生常谈的定义罗列。
李乐看完了,叹了口气,在页脚留了个评语,“三百字篇幅内,最经得起推敲、最体现学术水平的,确实是结尾这个饱满圆润的句号。”
“其余文字若能与此句号保持同一品质,何愁高分不至?”想了想,再添几个字,“另,你的母语真是中文?”
他批得兴起,笔走龙蛇,嘴角还带着点促狭的笑。
这边惠庆批完一份,,长舒口气,抬眼看见李乐正奋笔疾书,眼神专注,还带着一丝兴奋?不好,这狗东西,惠庆心里警铃微作,咳了一声,“批得怎样?”
“还行。”李乐递过去几份,“您瞅瞅?师弟师妹们思路都野得很啊。”
惠庆接过来,先看他批的第一份,眉毛就挑高了,眼角已经开始抽动,等看到那后面的“液态苟史”、“往事暗沉不可追,来日之路放光明,此等论述可谓熹烂”的时候,惠庆那因为低烧本就略显潮红的脸色,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个色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