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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三十二章 天青色等烟雨（第1页）

新安窑业经数月整顿合并，昔日分散的小窑场已整合为规模宏大的官窑作坊，一眼看去连绵排布，瓷土晾晒场整齐有序，空气中弥漫着瓷土与松柴混合的独特气息，初具皇家贡窑的气象。

杨骏再次来到这里，负责窑业生产安排的颜贞钦独自过来拜见！这位四五十岁的匠人身着青布短打，双手布满常年揉泥、控火留下的厚茧——他是陶瓷宗师颜化彩的嫡孙，不仅完整传承了祖父《陶业法》中的制瓷精髓，更循着《梅岭图》的规划理念，优化了窑场布局与烧造流程！

颜贞钦躬身行礼道：“拜见府尹大人！”

“颜师傅，我可是久仰大名啊！快坐！你祖父颜公着《陶业法》、绘《梅岭图》，为后世制瓷业立下不朽根基，如今你能将这些传承发扬光大，实在难得。”

颜贞钦落座后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：“大人谬赞。祖父毕生心血，能遇大人这般重视窑业、惩治贪腐的明主，才不至于埋没。自大人整顿新安窑业，废除苛捐杂税、规范工匠待遇，窑工们个个干劲十足，如今烧出的青瓷，品相已远超往年。”

“哦，如此最好。不知颜师傅如今何职啊？”

颜贞钦闻言，脸上的坚毅瞬间褪去几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，他低下头，声音带着几分苦涩：“白身。”

数十年制瓷技艺，传承祖父宗师之学，将新安窑业的烧造水准推向新高度，可他终究只是个手艺匠人，无官无职，在官场上连个正式名分都没有。

杨骏看着他落寞的神情，心中了然，当即朗声道：“我已启奏官家，准备在窑务上专门设置一个督陶使一职，秩从七品，专司管理新安窑业，统筹贡瓷烧制、工艺改良与窑工调度之事。我思来想去，整个河南府，唯有你颜师傅既有精湛技艺，又懂窑业管理，还承继了颜公的制瓷心法，这督陶使一职，非你莫属！不知颜督使以为如何？”

“颜……颜督使？”颜贞钦猛地抬起头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，双手微微颤抖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从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匠人，一跃成为从七品的朝廷命官，专司窑业，这不仅是身份的跨越，更是对他毕生技艺与心血的最大认可！

“大人……大人此言当真？”颜贞钦声音哽咽，眼眶微微泛红，往日里沉稳的匠人，此刻竟有些语无伦次。

“自是当真，不过……还有个条件！”

颜贞钦自是知道不会这么简单，他缓了口气道：“还请大人吩咐！”

“这就是我今日请颜师傅前来相商之事，如今窑业初具规模，我打算烧制一批精品瓷器上供朝廷，至于烧制何种颜色，官家曾与我闲谈时提及一句：‘雨过天青云破处，这般颜色做将来’。我想以颜大师之首，烧出这样一批瓷器不是手拿把掐？”

颜贞钦闻言，猛地站起身，眼中满是震惊与茫然：“啊，大人，这等颜色，闻所未闻啊！”

他制瓷数十年，见过越窑秘色瓷的千峰翠色，也烧过耀州窑的青釉开片，却从未听闻这般以天地自然为标的的颜色。

“如今窑场烧制的青瓷，或偏黄绿，或偏青褐，皆是依循祖辈传下的釉方，凭经验调控火候而成。这‘雨过天青’，既无参照器物，又无明确釉色标准，实在是……难如登天！”

杨骏早有预料，并未着急，反而温和道：“颜师傅莫急。我知此事不易，若是容易了，这督陶使一职岂不是谁人都能担任？再说了，你祖父曾着《陶业法》，将制瓷工艺从经验之谈化为系统章法，想必你也继承了这份钻研精神。官家所言的天青，应是雨后初晴时，云层破开处那抹清透温润的青色，青中带蓝，蓝中泛白，莹润如玉石，纯净无杂色。”

说到这里，杨骏回忆起后世对汝窑天青的记载，补充道：“我听闻古时烧瓷，有以玛瑙入釉者，能让釉色温润透亮；也有胎土取特殊矿料，烧成后呈香灰之色，与青釉相映更显雅致。颜师傅可从釉料配方与胎土选择入手，或许能寻到突破口。”

颜贞钦闻言，眉头紧锁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！杨骏的提议，于他而言是此生难遇的机遇，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。做成了，不仅能从白身一跃成为从七品督陶使，彻底跨越阶层，更能让天下匠人看到，手艺也能换来朝堂认可、家族荣光，可……

没有可是！

想到这里，颜贞钦深吸一口气，眼中的犹豫尽数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决绝与坚定。他对着杨骏深深躬身，声音铿锵有力：“多谢府尹大人给小的这个机会，我愿意尝试！哪怕耗尽千窑万瓦，哪怕不眠不休，也定要烧出官家所言的‘雨过天青’！”

杨骏闻言，朗声大笑，拍案而起：“好，有颜师傅这份决心，此事便成了一半！接下来你需要什么，无论是人力、物力、财力，我这边都全力支持，你只管安心去做，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！”

“多谢大人！”

……

处理完新安窑业的天青瓷烧制事宜，杨骏回到洛阳府衙，坐在灯火下，指尖轻叩案几，心中开始盘算另一桩大事：如何训练河南府的兵马，倒不是说杨骏此刻有不臣之心，而是作为河南府的府尹，他有责任来做这件事。

河南府地处中原腹地，战略位置极为重要，以往节制河南府的便是河阳节度使麾下的兵马。不过，早在他赴任洛阳之前，郭荣便已派遣王彦超出任河阳节度使。

这并非郭荣不信任杨骏，而是但作为五代第一明君的郭荣深谙“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”的制衡之道。河南府是中原枢纽，若将军政大权尽数交予一人，一旦生出异心，后果不堪设想。因此，让杨骏主政民政、经济，让王彦超执掌河阳兵权，二人相互牵制、互为补充，才是最稳妥的朝堂布局。

但在杨骏看来，爹有娘有，不如自己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