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标收回目光,策马缓行而入,笑道:“正因想听骂声,才来此行。”
三舍村不大,土路坑洼,屋舍低陋,孩童衣褴,老者步伐蹒跚。
朱标初入便觉心中微紧。他自幼读书识礼,虽非不知民情,但此般近身之苦,仍属头一遭。
巷中行至一口古井旁,只见数名妇人正在争水。
“你家昨日才取满一缸,今日又来抢头水,是不让人活了?”
“我那是给老娘洗伤的,你不识理!”
朱标皱眉:“竟连用水也需争至此?”
朱瀚未答,引他继续向里。前方一处破落祠堂,门扉歪斜,院内却聚了二三十人,中间一名汉子正厉声诉说。
“你们还不懂?‘东宫折统’这法,是改了数,却没改命!我家三丁,入籍一统,税未减一文,役却多半等!原来一人担役,如今三人皆列册!”
“说是东宫贤政,实则多一纸折法,却无一人解忧!”
“我问你们——咱们到底是给朝廷纳税的百姓,还是供笔墨游戏的活卷宗?”
言声激烈,众人哗然。
朱标站在门外,听得神色一变。他欲入,却被朱瀚按住肩膀。
“你进去做什么?”朱瀚语气极淡。
“他们误会了!”朱标低声,“折统是为调均实负,不是添压民力。”
朱瀚静静望他片刻:“你进去,就变成那折统的‘制定者’,他们便不会与你说真话。”
“你若真想解这误会,就别急着说,而是——听。”
于是,二人改着身份,自称南监临差,入村探访折统成效。
祠堂议事已散,朱标独行于村间,访农户、听幼儿背文、看老妇织布。
正至村尾时,一老人独坐树下,低头修补破箩。
朱标见他眼明手稳,便凑近问:“老丈,敢问您家可曾受新折统所扰?”
那老人未抬头,只淡淡答:“扰也扰过,苦也吃过。可如今,咱家三丁换册虽多,役却不再集中。你问我,是不是好?”
他抬头,望朱标一眼:“说不上是好是坏,只是——换了个说法。”
“可只要不比从前更苦,那便能熬。”
朱标愣住,片刻后问:“那若有人不熬了呢?”
老人忽然冷笑一声:“你是说王家老三?呵,他哪是受不了折统——他是借着乱,把祖田卖了银,赌去了。如今倒说是朝廷害了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