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在章华台的枢官,都在没日没夜地工作。
韩厘战死,朱虞卿战死,这些她都没有说,和那些牺牲的战士一起,都停留在厚厚的卷宗里。
于她是朝夕相处的同僚,志同道合的战友。于整场战争来说……轻如鸿毛,不必冗叙。
大楚天子坐在那张龙椅上,眸光沉晦在冠冕中。从登基的第一天起,他就非常适应这里。
内相宋旻奉上卷宗后,便安静地隐在烛影里。
皇帝慢慢地展卷,像是要把每一个战死的名字都记在心里。同时问道:“安国公可有让你捎什么话?”
李蘅华低头应道:“安国公什么话也没有说。”
“那么——”皇帝的声音悠悠高远:“章华台锁定的那处重要营地,是不是海族在神霄战场的总营呢?”
李蘅华跪伏在地!
“从目前的情报来看,并非总营。”她以额触地:“臣惶恐!”
“那么为了这一处并非总营,布防也并不明朗的海族隐秘营地。值不值得暴露我们对妖族丹国布局的反制呢?”
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感:“李卿若是心绪不宁,竟会遗漏关键,不妨回去休养一阵……至于朕的问题,你若答不好,或许可以去问问‘章华灵巫’。”
李蘅华额汗如雨,云鬓濡重:“是臣疏忽,唯请万死!”
“回去做事吧。”皇帝的视线仍在卷宗上,声音淡如云舒:“将士奋死,国之幸也。同仇敌忾,朕当体谅。”
李蘅华又重重地磕了一次头,才爬起身来,倒退着离开了大殿,穿行云麓甲子秘书处,路过各异的目光,一直退到虹台,化光而远。
云麓台的天子独坐之殿,仍有源源不断的政务,经六十个云麓秘书处筛选送来。
干支以纪年,也代表着不同方向的政务,
但皇帝始终注视着那份军情卷宗。
“随征枢官有二,留国其十,十得其六……”
良久之后,皇帝抚了抚卷宗上的褶皱:“有情则私,恨心必皱。‘章华灵巫’还是更客观一些。”
宋旻伫立在侧,连呼吸声也不发出来。
随侍天子身边,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“守口如瓶”。
但有些时候,也要学会张嘴。
就像皇帝的这句话,他是应该传出去的。
圣天子固然宽容,胆大妄为的人,应该被自己的恐惧敲打。
“国师大人。”皇帝忽又唤道。
口含天宪,玉言引风。檐下铜铃叮叮咚咚的响,却是一曲征声。壮丽的乐声下,幻光凝实,就在这大殿正中,竖着展开了一卷长轴。
足足五丈长的画卷,从穹顶一直拖到地砖,悬地不过九寸。
泛黄的卷面上,绘着一幅祥和图景。
说“祥和”,其实很反直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