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一,立刻遣得力之人再赴洛阳,面见元文都、卢楚等重臣,陈说利害。李善道坐大,非独是明公之患,更是东都之患!唇亡齿寒之理,他们不会不懂。必须对王世充施加压力,以以分李善道之势的名义,迫其尽快出兵陕虢!
“其二,管城接连求援,不可不援了。仆适巡营,各部军心虽尚未尽稳,比之此前,在明公赏抚之下已有好转。仆以为,可再抽调一部兵马,驰援管城。令郑颋、贾润甫出援宛丘方向。
“此外,周君德驻留上蔡,军停不前;房献伯项城一败,亦停驻颍阳,不再进兵,可下令旨,促其两人进兵,尽速与李德谦部会师;及再严令杨仲达,亦进兵淮阳,亦与李德谦合兵。如此,北有管城之兵援救,南有李德谦诸部夹击,足可使高延霸首尾难顾,疲於应对。即便仍或不易便即击破高延霸,但至少可遏止其进一步乱我东南的势头,暂稳住东南局面。
“其三,可令单雄信加强攻势,猛攻河阳三城。河阳乃河内门户,黄君汉守此,若能给其压力,迫使李善道分兵往援河内,亦可稍解管城及东南之困!”
三条对措,一一道来。
——却这房彦藻提到的杨仲达,也是汝南的一个割据势力。此人的地盘比周君德更大,兵马比周君德也多。也因为此,他不大听从李密的号令。李密在令周君德等各部援淮阳时,就给他下了令,他却到现下未有动静。亦因此,房彦藻说到他时,用了“严令”一措辞。
李密仔细听着,手中的玉碗都忘了放下。
再想办法逼迫王世充出兵陕虢、增援管城、同时进攻河内,这已是当前困局下,所能做出的最务实的安排了。他思虑再三,看了看案上堆积的一份份管城急报,也确实无有别策可施,而下唯有依此行之,便做出了决定:“便依卿之策!”令侍吏,“速去传令!”
……
军令以最快的速度,传到了河阳城外的魏军大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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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军帐内,炭火噼啪作响。
单雄信坐在胡床上,看完刚刚送达,要求他“即刻加强攻势,猛攻河阳城”的军令。
不自禁的,视线却看向了案上放着的另一封书信,——是前日由心腹悄悄送入营中,来自河阳守将、他昔日的瓦岗同袍黄君汉的亲笔信。
信的内容,他已反复咀嚼,字字句句,滚烫如炭,烙在心尖。
是黄君汉熟悉的笔迹,信纸仿佛还带着故人的体温,言辞恳切,追忆往昔他们在瓦岗寨时快意恩仇的岁月,篝火旁大块分肉,酒坛前豪气干云,战场上生死相托。
信中点明,李密诛杀翟让,是他们共同的仇人。当年单雄信被迫降从李密,情有可原,他黄君汉不也因形势所迫降了么?但如今时移世易,汉王兵强马壮,据河北富庶之地,西控河东南部,东慑齐鲁群豪,正是可以托身、为翟司徒报仇雪恨的明主!
信中劝说单雄信:“贤兄何不弃暗投明,诛杀仇雠,佐汉王以成伟业?天下英雄闻之,只会赞贤兄深明大义,不忘旧恩,岂有他言?”
每一个字,都像烧红的烙铁,灼烫在单雄信的心上。
他放下军令,再次展开这封滚烫的信笺。
帐内炭火正旺,暖意融融,可却有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升起。
翟公……。翟让那张豪迈、曾对他无比信任的脸庞,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,浮现在他眼前。那爽朗的大笑,那拍着他肩膀的厚重手掌,那将他视若手足的深厚情谊,历历在目。
而那个雨夜,李密布下鸿门宴,烛光摇曳下,蔡建德从背后砍出的致命一刀,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的触感,翟让倒地后如牛的嘶吼,这一切,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当时,面对翟让的尸体、李密冰冷的目光和蔡建德手中滴血的利刃,在那一瞬间,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,他屈膝了,向着李密跪地求饶了。
“啊!”单雄信低吼一声,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丝毫压不住翻江倒海的羞耻与悔恨。
每当想起那一刻自己的懦弱,强烈的羞耻感,就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。
这两年在李密帐下,虽位高权重,与徐世绩并统瓦岗余部,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他的部曲们,看他的目光变了。昔在瓦岗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和亲近,荡然无存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,甚至隐晦的鄙夷。他成了“背主求生、摇尾乞怜”的代名词,尽管无人敢当面言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