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承宗是在逼着别人殉国。
整个战役就像一场戏剧,尽管殉国之兵将如此之多,却没有多少元帅军受到敌军殉国的困扰。
因为从一开始,刘承宗就给他们安排好了,所有元帅军都知道,敌人会在大帅的安排下做英雄,也只能做英雄。
矫枉过正。
以至于左懋第这样在陕西仍旧仕官大明的铁杆儿官员,都觉得仓巷内的侯世禄没必要再打下去了。
他想进仓巷劝说侯世禄,投降。
刘狮子听到左懋第的请求,愣了一下,本能反应是摆手道:“不用劝……”
话到嘴边刚说出口,顿了顿却又点了头,道:“也罢,那侯世禄一辈子走背字,也该着运气好点了,那就有劳左兄去试试。”
左懋第进仓巷时,由一名元帅军打着讲和大旗,先在巷子口转了转,被围的明军明显也打累了,并无持火枪射击,这才让左懋第安然进了巷子。
他穿过防守严密,处处架设火枪弓矢暗哨的街巷,走进用粮袋堆积工事的官仓衙门。
整个衙门就像个伤兵营,到处是负伤军兵互相包扎,后堂里还传来士兵痛苦的叫声,擦拭伤口后倾倒的血水沿地砖缝隙一直流到衙门外。
左懋第没有在官仓衙门看见运筹帷幄的老将军,只看到一个跟家丁下棋对弈,拍桌案放声大笑的赤膊老兵。
“后生晚辈左懋第,见过侯帅。”
侯世禄的左臂带有旧伤疤,右臂绑渗血的白布扎,起初知道元帅军使者进巷,只是睥睨便捻着棋子继续下棋。
直到听见左懋第报名,侯世禄这才放下棋子正色问道:“噢?可是那小选锋与皇上都举了卓异的韩城左县尊?”
“正是晚辈。”
侯世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,抬手推了棋盘,招呼家丁给搬来椅子,道:“请坐,老夫运气不错,在这穷途末路,还能见到左县尊这样的贤才,我听过你的事,保了韩城一县数年平安,在这年景,尤其不易。”
运气不错?
左懋第听见侯世禄这话,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,他记得就在刚才,刘承宗还说侯世禄是一辈子走背字的倒霉蛋。
不过他倒也没忘了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,眼看元帅府给他派的护兵就在身后,便抬手取来刘承宗的信。
但他并未呈给侯世禄,而是在茶案上用手压着,道:“侯帅,这是元帅府的书信,大元帅刘承宗就在外面,晚辈的来意,想必侯帅也清楚,仗到这时,不必再打下去了。”
“大明的兵将,在陕西还有韩城这样一个去处。”
侯世禄只是怔怔看着左懋第,又垂眼看向其手掌压着的信,微微后仰。
沉吟片刻,哑然失笑的侯世禄摇摇头:“我老了,不明白韩城是如何在战争中踌躇两端而不受侵害,但十余万生民得以保全,总归好事。”
“我虽年纪痴长,然一介武夫,懂的实在不多,任职总兵十七年来五起五落,人活的就是个运气。”
再度听侯世禄提到运气,左懋第不禁道:“大元帅说,侯帅的运气一直不好。”
“那小选锋这么说?他也一介武夫懂个屁,没有谁比我运气更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