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以缇望着他垂落的发顶,眼底的笑意愈发柔和,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放得极缓:“安公公,我还记得……第一次见你时,你引领我入宫,心思纯粹,不懂后宫里的弯弯绕绕,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心里话,这份坦诚,我一直记着,也承你的情。”
“后来我考中女官,再与你相见,你被那几个年长的太监按在地上,领口扯得歪斜,脸上还带着巴掌印。”
她顿了顿,“从那时起,我便觉得,咱们两个的确有几分缘分。所以我毫不犹豫找管事太监,把你要到了身边。”
她抬眸,目光清亮地撞进安公公泛红的眼底,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:“如今我再问你,让你留在我身边,我从不觉得是浪费人情,更不觉得丢人,你心思细,待我诚,这就够了。这样的你,可愿再跟我走?”
安公公猛地抬头,眼眶早已红得像浸了血的胭脂。
他这般年岁的人,早该学会藏起所有情绪,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嘴唇抿得紧紧的,眼泪却偏不听话,一颗接一颗砸在衣襟上,晕开点点湿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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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等温以缇再开口,他“扑通”一声重又跪倒在地,额头狠狠磕在冰凉的金砖上,一下,两下,三下,声响沉闷,额角很快渗出血丝。
“奴才愿意!奴才自然愿意!”他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,泪水混着额角的血珠往下淌,“大人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!这些年若不是您护着,奴才早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……奴才舍不得大人,更放心不下您往后宫外的日子。若大人还肯用奴才,奴才这一辈子,定当鞍前马后,细心伺候,绝不让您受半分委屈!”
这番肺腑之言落进耳里,徐嬷嬷悄悄别过脸,用袖口按了按眼角。方才还清明的眼底,此刻已蒙上一层水汽。
像他们这样在宫里为奴为婢的,所求的从来不是锦衣玉食,不过是一个能真心待自己的主子。
这后宫深似海,多少人熬到白头,也未必能得一个“善终”,又有几个能像这样,跟着主子跳出牢笼,寻一条生路?
常芙见状,连忙上前,将安公公拉了起来,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和血,语气里带着点嗔怪,眼底却满是软和:“好啦好啦,别哭了,多大的人了。咱们能出宫可是喜事,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。”
“往后咱们三个还有绿豆,跟着姐姐,在宫外自个的宅子里,再叫上晴姐姐、香巧、苏青她们,春天种些花,冬天围炉烤红薯,有钱又有权,再也不怕谁突然算计咱们了,可比在这宫里舒坦多了!”
常芙口中的场景,像浸了暖意的画卷般,一幅幅在几人脑海里铺开,暖得人心尖发颤。
那分明是他们藏在心底,盼了许久的日子。此刻屋内静悄悄的,暖意却漫过每个人的心头,连带着往后的日子,都生出了真切的奔头。
温以缇看着几人眼底的光,笑着打趣:“那是自然,到时候啊,还得风风光光把咱们阿芙嫁出去。我瞧着小勇,早在外头苦着脸等不及了。”
徐嬷嬷也跟着笑,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。
常芙一听,当即拉下脸,跺脚道:“哎呀不成!我才不嫁人呢,嫁了人,就不能天天跟姐姐待在一块儿了。”
她说得格外认真,眉头蹙着,半分玩笑的意思都没有。
温以缇心里微微一紧,连忙拉过她的手,柔声道:“胡说什么,到时候咱们在一块儿买两座相近的宅子,就像从前温家跟常家那样。还能像小时候似的,天天往我跟前凑,有什么不一样?”
常芙愣了愣,儿时黏在温以缇身后跑、追着要糖吃的模样,忽然清晰地冒了出来。
她眼里的失落慢慢散了,又浮起期待的光。可不知想起了什么,脸颊忽然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,低下头,小声嘟囔:“这样……这样好像也不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