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以缇语气谦谨:“老夫人言重了,大庆女官之中,才能辈出者数不胜数,晚辈不过是其中微末之辈,怎担得起这般赞誉。”
“担得起,怎就担不起?”老夫人忽然笑了,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,“能亲自开设衙门,成为我大庆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知州,凭这般年纪便站上女官之巅,将同品级的那些人远远甩在身后,何止是胜过一筹。这般能耐,又怎会是泛泛之辈?这大庆第一女官的称号,非你莫属。”
温以缇闻言,唇边的笑意深了些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不再推辞,只微微颔首,算是应下了这称号。
老夫人脸上的神情松缓了些,沉声道:“你方才说的话,正合老身心意,老身要的…从来都是这些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渐渐变得迷离,似乎望进了遥远的过往,声音也轻得像一阵风:“老身不后悔嫁到昭安府,就算让我从头再来一次,这条路,我依旧会选。威远侯府生我养我,我身为嫡长女,本就该为家族做些什么,哪怕是牺牲。”
说到牺牲二字,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“我的孩子们……他们身上流着的,终究是昭安伯爵府的血脉,我也带不走他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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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落下,屋内陷入一阵死寂,只有老夫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
过了许久,她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,却带着几分彻骨的寒凉:“所以这些年,我只求娘家能真真正正认下我的苦劳,记着我为他们做的一切。我这辈子,对任何人都无怨无悔。哪怕昭安府待我那般凉薄,让我的孩子一个个没了性命,我依旧在他们都走后,咬着牙撑起了整个府门。”
“我让那孩子顺利袭了爵,守住了昭安府的延续。至于最后降了爵位品级,也与我没什么干系。”她嗤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淡漠,“毕竟,连他们的亲生父亲都不在乎,我又何必挂怀。”
老夫人先前迷离的眼神彻底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沉淀的清明与决绝。她再次抬眼看向温以缇。目光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切:“你既来寻我,我便见你。你若应下我所求,我便成全你所愿。”
她顿了顿,喉间发出一声轻叹,“我这一生,为家族、为丈夫、为孩子活,也该做一件对得起自己的事了。我不求别的,只不想让世间女子再步我的后尘,至少能为她们挣出一方庇护的天地,不必再如我这般,连自己的命运都攥不住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再无半分兜圈子的意思,老夫人微微颔首,算是彻底应下了合作之事。
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与决断,往往就藏在这般奇妙的瞬间里。
任凭一桩事在心中盘桓千万遍,思虑得如何复杂难辨,可只要真真切切见到了当事人,看她一眼,听她一言,心中已有九成把握应下此事。
老夫人初见温以缇,那一眼,便如心底落了颗定海神针。
她清楚地知道,自己再无回头之路。
而随着越聊渐深,,老夫人心中更添了几分真切的欢喜。
她活了大半辈子,见惯了深宅里的勾心斗角、女子的身不由己,如今遇上温以缇这般通透、果敢又有风骨的女子,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份难得的纯粹与坚韧。
温以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,她原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,却没想到这位老夫人竟如此干脆。
她当即敛去面上的浅笑,缓缓起身,敛衽而立,对着老夫人认认真真行了一礼,声音里满是敬重:“老夫人大义,小女由衷敬佩。愿你我二人合作,能让彼此的愿望都得偿所愿。”
老夫人见状,也撑着扶手缓缓起身。她身形虽消瘦,却依旧透着世家主母的风骨,目光沉沉地看着温以缇,语气带着几分警示与提点:“我这边你尽可放心,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。只是,光有我这个一品诰命夫人远远不够。”
她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沉甸甸的分量:“你要碰的,可不是一两家勋贵,而是这京中、这大庆所有的勋爵世家大族,甚至连宗室都牵涉其中。这背后的重量,你可得真真切切担得起。”
温以缇闻言,脊背挺得更直,身姿如青松般挺拔,眉宇间不见半分怯懦,只余下斩钉截铁的坚定。
她迎上老夫人的目光,一字一句清晰回道:“老夫人放心,这副担子,我自始至终都担得起。”
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真切的笑意,语气里满是疼惜与赞赏:“说真的,老身是打心底里喜欢你这姑娘。”
她轻轻叹了口气,带着几分惋惜摇了摇头:“只可惜我膝下没了孩子,若是有福气让你做我的儿媳妇,凭你的能耐与心性,定然能撑起家族门楣,不说三代,至少能让家业再兴旺一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