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早已想不透,自己究竟为何还活着。
身边的陪嫁丫鬟和亲信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自己,无儿无女的孤寂,庶子们明里暗里的虐待,连出门见人都成了奢望的屈辱,再加上娘家早已与她断绝往来,连封书信都不肯寄来,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魂,困在这座亲手撑起又亲手被夺走的宅院里。
夜里辗转难眠时,她总想起年少时的光景,身为侯府嫡女,她才貌双全,品学皆优,京中世家郎君任她挑选,那时的日子像浸在蜜里,谁曾想,最终竟落得这般蹉跎一生的下场。
这些年,心头的不甘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磋磨磨成了灰,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求死意念。
她只觉得活着不过是熬日子,或许再过一两年,等这点残存的念想也散了,她便再也没有撑下去的力气。
可方才那封匿名信,却像一道惊雷,劈碎了她死水般的心境。
信上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跳动,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的过往、被刻意遗忘的委屈,连同早已冷却的愤懑,一股脑全被翻搅起来。
她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,胸口起伏着,连带着那具早已缺乏生机、衰老佝偻的身体,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,泛起了久违的波澜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原来,她心底的那点不甘,并未完全消散,只是被绝望暂时压在了底处。
两名奉命来催老夫人梳妆的丫鬟,唤了两声“老夫人”,便见其仍然端坐,却对她们的声音充耳不闻,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往日里老夫人虽沉默,却也不会这般失神,两人对视一眼,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慌意。
万一出了岔子,她们可担待不起。
两人不敢多留,脚步慌乱地退了出去,一路小跑着往伯夫人的正院去,连声音都带着颤:“伯夫人!不好了!老夫人她……她怎么叫都不理人!”
正对着妆镜描眉的伯夫人闻言,她猛地转头看向一旁整理朝珠的昭安伯,眼底满是惊惶与不耐。
昭安伯也皱紧了眉,两人交换了个眼神,伯夫人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几分嫌恶:“这老不死的,该不会是到时候了吧?可别赶在今日宫宴前出事,这般晦气,要是误了进宫的时辰,或是冲撞了贵人,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倒霉!”
昭安伯脸色也沉了下来,甩下手里的朝珠:“走,去看看!”
两人急匆匆往西跨院赶,满脑子都是“别出乱子”的念头。
可刚到院门口,便见老夫人已立在廊下,她竟已穿戴妥当,一身隆重华丽的一品诰命服衬得身形愈发清瘦,虽面色依旧苍白,眼神却不再空茫,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,与方才丫鬟形容的“叫不醒”模样,判若两人。
“这不是没事吗?”伯夫人与昭安伯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半截,两人心里同时暗道。
伯夫人紧绷的脸色稍缓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沈令婉身上。那一品诰命服,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,金线勾勒的边缘在秋阳下泛着柔和却耀眼的光,衬得原本清瘦的沈令婉,竟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威严。
一股嫉妒瞬间涌上伯夫人心头,她眼底泛起热意,这般华丽又体面的衣服,要是穿在自己身上该多好?
可偏偏,这衣服穿在这老不死的身上,而自己不过是三等二品伯夫人,穿戴的规制远不及这般气派。
越看,伯夫人越觉得刺眼,连带着看老夫人的眼神,都添了几分嫌恶。好好的尊荣,偏生落在这么个行将就木的人身上,真是可惜了。
昭安伯见老夫人穿戴整齐,悬着的心彻底放下,脸上瞬间堆起虚假的笑意,语气带着刻意的恭顺:“母亲倒是穿戴得利落,既如此,您先在廊下稍等片刻,我和夫人回屋换了朝服,咱们便一同进宫。”
老夫人闻言,只是淡淡点了点头,没多言语,转身回了屋内。
她不愿与这对夫妻多周旋,也懒得看他们虚与委蛇的模样。
这一等,便耗去了一个多时辰。
沈令婉端坐屋内,身上的一品诰命服层层叠叠,领口的补子、腰间的玉带都透着规制的繁琐,连抬手都需放缓动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