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简单的吃食端上来后,一家四口默默用了,倒也填了些腹中空虚。
碗里的馄饨个个饱满,薄如蝉翼的皮儿裹着鲜嫩的虾仁,底下还衬着些细软的细面,汤汁清亮,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,光是这卖相,就足以让常家四口喉头微动。
这样的吃食,他们已是许久未曾尝过了。旁边碟子里的酱肉更是诱人,油光锃亮的,带着醇厚的酱香,勾得人胃里直冒酸水,他们上回沾荤腥,怕是要数到好几个月前了。
两个孩子平日里再是懂事,守着规矩,此刻也按捺不住。
英娘夹馄饨的手都快稳不住,小嘴抿得紧紧的,却还是吃得比往常快了许多。小儿子更是顾不上细嚼,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碗里,腮帮子鼓鼓囊囊的。
常峰和妻子看在眼里,心里又酸又热,强压着翻涌的激动,指尖都有些发颤。
他们努力维持着体面,小口慢咽,筷子起落间尽量守着礼数,可那微微加快的咀嚼频率,还是泄了底。
一旁的刘氏和温老爷看了,心里头都有些不是滋味。不过是一碗馄饨、一碟酱肉,竟让这一家人露出这般光景,可见平日里的日子过得是何等拮据窘迫,连这点寻常吃食都成了奢望。
温老爷暗自叹了口气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。
待一家四口用完后,刘氏本就身子不爽利,此刻更是倦意上涌,眉宇间的疲惫藏都藏不住,只想着早些歇下。
而温老爷与崔氏,心思却全被温以缇的境况牵住,总不能一直这么留着他们,可毕竟是世交之后,真要不管不顾,心里又过意不去,眉宇间便染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忧心。
常峰何等敏锐,历经风霜,这点微妙的气氛岂能察觉不出?
他不愿最后一点体面都荡然无存,便率先起身,对着温老爷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,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:“温家祖父,今日峰儿一家多有打扰。多谢祖父为峰儿诊病,待峰儿好些,定再来给您请安。”
温老爷微微颔首,看着眼前这孩子,心里叹了口气。
常家虽败落了,好在这根苗还算懂事有礼,也算是对得住老邻居,对得住常家老爷子的在天之灵了。
他语气缓和了些,开口道:“咱们两家是世交,峰儿不必同祖父客气。你既已回京,温家能帮衬的,定会帮衬一二。”
峰儿点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感激,又带着妻儿郑重地磕了个头,算是叩谢温老爷的照拂。
崔氏在一旁看着,心头也泛起一阵酸楚。
曾几何时,常家在这明福巷里,与温家可是并驾齐驱的体面人家,风光无限。
可如今再看这一家四口,衣衫陈旧,面色憔悴,过得竟比巷里最穷酸的人家还要不如。
真是世事无常,令人唏嘘。
只是,她心里也清楚,常家想再复起为官,已是难如登天。